来家不见母,咫尺犹千里。
矶头洒清泪,滴滴沉江底。
来家不见母,咫尺犹千里。
矶头洒清泪,滴滴沉江底。
回到家门不见母亲的面,咫尺之地好像隔着千里。
燕子矶头掉下伤心的泪,点点滴滴都沉入了江底。
明弘光元年(1645年),崇祯自缢身死后,弘光帝即位,史可法以大学士督师扬州。这时清军南侵,史可法在江北率师抵御。适逢驻扎在长江中游的明将左良玉以清君侧为由,进攻南京。史可法奉命入援,渡江至燕子矶,而良玉军已败退。当时扬州军情有燃眉之急,关系到王朝的命运,于是他又率军回江北抗清,而没能回南京见上母亲一面。这首情至文生、口占而成的绝句,便由此而生。
“来家不面母,咫尺犹千里。”诗句感情十分复杂,既可看出作者对母亲深厚的感情,对自己不能尽人子之道的内疚,又可以感到他以国事为重的责任感及“忠孝不能两全”的痛苦心情。较之大禹治水“三过其门而不入”的情形,更有悲剧色彩。正是沧海横流,方见英雄之本色。
“矶头洒清泪,滴滴沉江底。”二句似直接就“来家不面母”一事而发,其实内涵要深得多。作者忧心如焚,他远不止是对不能探母的痛心,而是对整个国家大局的忧愤。南明危在旦夕,外患内忧。盖弘光政权成立后,权奸马士英执政,与东林党人斗争剧烈,而左良玉又从旁发难,造成“窝里斗”的一团糟局面。史可法在扬州抗清用尽九牛二虎之力,又怎奈大厦将倾,独木难支。他在十万火急之中,居然还奉命“勤王”,形同釜底抽薪。这样不争气的局面,不得不一洒清泪。这就像《红楼梦》七十回中,探春在大观园发生“内乱”时说:“可知这样大族人家,若从外头杀来,一时是杀不死的。这可是古人说的,‘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’,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,才能一败涂地呢。”说罢,“不觉流下泪来”。史可法“矶头洒清泪”,不是忧惧清军强大,而是为外敌当前,内部离心的状况感到悲愤。而这种悲愤未易言之,只能借向母亲临风谢罪的由头,而尽情宣泄了。
“滴滴沉江底”,写泪洒清江,千古至文。泪水之所以能沉到江底,只有是铜人铅泪。这就写出了他感情的分量不轻,形象地表现了他忧国的沉痛深至。“滴滴”、“沉底”四个舌齿音(其中有三个为“双音”字),更在音情上加以烘托,效果绝佳。总之,无论就思想性和艺术性而言,这首诗都算得上明代五绝的一颗明珠。
常熟理工学院人文院教授张浩逊《古小诗精华》:古人称心情沉重、悲痛之人的眼泪为“铅泪”。此诗后两句说“泪沉江底”,正是由“铅泪”化出。设想的奇特,正表现了诗人无比沉重、悲切的心情。